秦时明月汉时关,
万里长征人未还。
但使龙城飞将在,
不教胡马度阴山。
下班回家路上,教孩子背诵王昌龄的-出塞。
孩子老是记不住,无奈之下,就学起吐槽大会的王建国,用谐音梗的法子来教,“秦”就是“芹菜”,联想王昌龄爱吃芹菜,就能记住诗句作者名字和第一句的第一个字,加之多读几遍,自然就能顺口背出第一句。这招果然有效,但背到第三句但使龙城飞将在时,又卡住了,继续沿用谐音梗,“但”通“蛋”,联想王昌龄爱吃芹菜和鸡蛋。在这种孩子看来很搞笑的方式下,很快就记住了整首诗,反复几遍之后,就会背诵了。
我小时候最讨厌背诵古诗、文言文之类,因为无法理解古诗中的美感以及背后的深意,即便是会背诵,也仅仅只是记住其音,应付考试罢了。这么教孩子背诵,也是无奈之举。因为短时内是没办法给刚上一年级孩子解释清楚,什么是秦,什么是汉,更不要说理解诗句背后的含义种种。
公元756年,年近六十高龄的王昌龄,在途经亳州时,被时任亳州刺史闾丘晓杀害,其被害原因不得而知,成为千古之谜。隔年,也就是公元757年,当朝宰相张镐奉命平定“安史之乱”,恰好在这年秋天,宋州(今商丘一带)被叛军围困,张镐命亳州闾丘晓率部支援解围,但闾丘晓故意拖延时间,迟迟不出兵,最终导致宋州失陷。事后,张镐以延误战机之罪处死闾丘晓。在临刑前闾丘晓求情说,家中上有八十老母,求给留条性命,好给老人送终。张镐大怒道:“王昌龄之亲,欲与谁养?”,处决了闾丘晓,这也算是给王昌龄报了仇。
这首众所周知的诗句《出塞-其一》,便出自著名边塞诗人王昌龄之手,做为边塞诗人,王昌龄最擅长描写的就是边关风景,借景喻人,歌颂大唐边关将士。这首出塞更是王昌龄代表之作,一句秦时明月汉时关,更是描绘出一副时空交错的边关风貌,简直是神来之笔。而后的三句,实则都是在感叹如今边关战事不断,而国无良将镇守的辛酸。但王昌龄不知道的是,仅在他去世数十年之后,一场更让人惊叹的史诗故事,就发生在他感叹过无数次的边关之外。
公元640年,大唐贞元年间,唐初名将候君集、苏定方二人,灭高昌,破西突厥,自此一统天山南北,管辖安西四镇。
公元702年至753年,北庭都护府、安西都护府分治西域南北,虽然与吐蕃数次反复争夺归属权,但在大唐实力鼎盛时期,安西都护府、北庭都护府大军从来就只有进攻,没有防守之说。特别是安西都护府,仅有3万大军驻扎的龟兹,对当时中亚百余国来说,威慑力犹如天兵一般,威严神圣。
彼时的西域在唐朝的控制下,自长安出发的丝绸之路可以通至地中海沿岸,西域各国的经贸之路无比顺畅。西域、中原各族文化在此唐朝碰撞,使得长安成为当时世界经济和文化之都,唐朝更是将中国文化传播至世界各地,至今仍对周边国家影响深远。
直至公元755年,安史之乱爆发,安西都护府、北庭都护府名将及精锐部队悉数调回平乱,昔日强盛的大唐安西都护府,仅剩数千残兵驻守,此时吐蕃趁虚攻打河西走廊及安西地区,直至公元766年前后,郭子仪侄子郭昕奉命驻守河西、安西两地,担任节度使,但是安史之乱之后,大唐实力骤降,再也无力控制西域,吐蕃趁机攻占河西走廊所有土地,自此安西都护府便孤悬与千里塞外,和朝廷彻底失联。
按说失联,理应即刻安排信使建立联系,但是在古时,交通通信并不如现在发达,例如在1909年时,日本文物盗掘者大谷光瑞,率领探险队对库木吐拉进行掠夺式挖掘,当时出土了大量古书残卷,还有几份唐代大历年间的借据,其中一份《杨三娘借钱契约》中,落款日期是大历十六年,而史实上的大历只有十四年,并无大历十六年之说。也就是说,当时西域与朝廷之间信息交互,至少存有两年的时差,由此可见当年通讯之迟缓。而且这时的吐蕃,已经完全控制了河西走廊,彻底切断了唐朝和安西守军之间的交通线路,致使安西都护府处于重围之中,根本无法和朝廷建立联系,而朝廷也甚至一度认定西域早已无守军存在。
(上图为杨三娘借钱契约)
在今年大火的电视剧《长安十二时辰》,张小敬所属的安西第八团二百余人,在烽燧堡(具体地名不详)之战中,无援无粮,全团九死无悔,高呼“不退”,与前来侵犯突厥大军决一死战,最终仅九人幸存。
死守唐土,迟迟等不来援军的情景,与此时的郭昕如出一辙。就在这种孤立无援,与朝廷失去联系之地,郭昕率领唐朝安西都护府的最后一支部队,凭借对大唐的忠诚信念,仍然誓死不降,与当地汉人百姓共同开荒屯垦,粮食自给自足,与吐蕃部队开展了长达十余年的不断战斗,从未停止。直到公元781年(建中二年),郭昕派出的信使终于和朝廷取得联系,当得知,这十几年间,西域的安西都护府及北庭都护府竟然有守军驻守,而且仍然控制着西域五十七国及十姓突厥部时,满朝文武震惊不已,唐德宗李适也深表敬佩,随即下旨:所有官兵将领,连升七级。封守将郭昕安西大都护、四镇节度使、武威郡王。北庭守将李元忠为北庭大护都。
十几年的艰苦战斗,换来的仅仅是一纸封赏,未见朝廷一个援兵,一粒军粮。
虽然给予的都是虚名,但这并未让安西都护府的将士们放弃西域,因为在他们看来,唐人所在之处均为唐土,郭昕得知唐朝已换年号建中,为鼓舞当地军民守卫唐土的气势,下令安西地区铸造“大唐建中”钱,而唐代正常铸造货币,一般均已“通宝”“元宝”等字样铸造,这种以国号+年号的铸币形式,实属独一无二,而守将郭昕也正想以这种独一无二的方式,表达对朝廷和国家的忠诚。
并非朝廷不援,而是当时的唐德宗还头疼着另一件事。因其父皇唐代宗李豫登基之初,恰逢安史之乱末期,叛军大势已去,垂死挣扎。而李豫登基之后,为尽快平息安史之乱,采取了姑息政策,导致河北地区至今藩镇割据,直到唐德宗李适接手之时,已是遗祸无穷。多年动荡,早已不复往日盛唐之景,国力衰退的大唐,也早已无心继续控制西域地区。
在此背景之下,安西、北庭都护府再一次与唐朝失联。此后,这支孤军在史书中的记载寥寥,直至公元787年,在吐蕃人、葛逻禄人的不断蚕食下,北庭都护府失守,时任守将杨袭古及所属7000余人全部战死。而此时仅剩的安西都护府,也因兵员无法得到大量补充,战斗力持续下降。即便如此,在公元803年,郭昕仍然联合回鹘人击败了吐蕃的数次围攻,展现了惊人的外交能力和战斗意志。
公元808年冬天,吐蕃大军团团围住安西最后一座城池—龟兹,此时城中唐军,均已是白发苍苍,衣甲不遮。在被数十倍敌军围困之下,虽早已是箭尽粮绝,但仍无一人投降,城破之时,安西都护府最后一任守将—郭昕率部悉数战死。
“开府仪同三司、检校右散骑常侍、尚书左仆射兼御史大夫,充安西大都护、四镇节度使、武威郡王郭昕力战殉国,所部白头军皆没”。
至此大唐所属的西域彻底沦陷。此时距郭昕766年上任安西节度使,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十二年。
可以想象,一支由数千人组成的边军,在远离故土四五千里之外的荒漠之中,孤立无援,在面对十几倍,甚至几十倍敌人的进攻,凭借着对国家的无限忠诚,高呼不退的口号,整整战斗了四十二年。他们之中很多士卒刚到安西都护府时,还仅仅是二十多岁的青年,被坚执锐,意气风发。而数十年的孤悬塞外,历经无数次的战斗,他们早已年过花甲,有人甚至未能战死就以病故他乡。最终,公元808年,安西都护府全军覆没,这片土地自此再也不归中原,曾坚守在此的大唐将士,也早已埋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。
“秦时明月汉时关,万里长征人未还。”
此后近千年,这片土地归属吐蕃统治,虽然中原历朝历代都有过收复,但仅仅是宣布对这片区域的管辖权,册封王侯,享受朝贡。而不再像唐朝时期一般,大批迁移内陆军民,在西域设立朝廷直管县郡。而后的漫长的岁月里,伊斯兰文化由中东地区逐渐传入,取代了这片土地原本的佛教及中原文化。
公元1877年清朝光绪年,在左宗棠建议下,清政府建立“新疆布政使司”,新疆之意就是故土归新, 这片土地自此得名:新疆。